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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中的茶禅美学演讲稿(上)
——唐诗中的茶禅美学演讲稿(上)
作者:admin 来源:本站整理 点击数:4840 更新时间:2011-07-12 
 
唐诗中的茶禅美学演讲稿(上)
 
 
 
唐诗中的茶禅美学演讲稿(上)

 
萧丽华教授(台湾大学中文系)

前言
 
    中国茶文化的发展近两千年,累积古典茶书至少有124种[1],可以说是结合雅俗,融冶儒道释文化精髓于一炉的,民族生活与精神思想的表征。
 
    茶文化的发展从药用、饮食,演进到生活艺术与思想表征,有其漫长的历史,但茶与思想结合的过程是先道后禅,有其文化演变的轨迹,但究竟茶禅起始于何时何人?是个值得探究的第一个问题。
 
    日本文化以武士道、精雅的茶道美学著称。从精神文明的角度来说,日本茶道保留中国唐宋禅林煎茶、点茶文化而更形清寂,更具仪式化特征,形成日常性与非日常性的结合,是直接取源于中国唐宋茶禅[2]。中日茶禅共同渊源于禅的美学特征,是第二个值得探究的重心。
 
    中国唐宋两代可说是茶禅文化的「建立期」与「发展期」。高度的僧俗往来为茶禅文化留下大批的诗文著作,这些作品传述着茶禅文化美学、茶禅思想境界、茶禅活动实录、茶禅历史典故,也增益诗歌文学的内涵与禅宗法门的机趣。唐朝文人创作茶诗高达六、七百首,其中诗僧之作占半数,可说是茶禅兴盛的表征,重要的茶禅美学都建立在此时期,宋代茶禅进一步发展高度的「茶禅一味」[3]思想美学,这都是未来值得观察的内涵。
 
    茶禅的起源
 
    中国茶文化由来已久,相传神农尝百草,即知茶有解毒药效[4]。从食用、药用到饮用,茶文化有其历史进程。饮茶的起源,据清人顾炎武《日知录》云:「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推测饮茶始于战国末期,但缺乏直接、有力的证据。到西汉王褒〈僮约〉有「烹荼尽道」、「武阳买荼」等记载[5],足以证明西汉饮茶有史可据。〈僮约〉写定于公元前59年,算起来中国的饮茶历史已逾二千年。[6]
 
    六朝时,饮茶文化开始发展出文人的生活美学与道家辅助修道的观念。杜育〈荈赋〉云:「沫沉华浮,焕如积雪、烨若春敷。」张载〈登成都楼诗〉云:「芳荼冠六清,溢味播九区。人生茍安乐,兹土聊可娱。」[7]茶味芬芳清雅,茶色如积雪积、春敷,已经成为文人赏爱之乐。至于陶宏景《名医别录》云:「茗荼轻身换骨,昔丹丘子、黄山君服之。」[8]《神异记》云:「余姚人虞洪,入山采茗,遇一道士迁三青牛,引洪至瀑布山,曰:『吾,丹丘子也。闻子善具饮,常思见惠。山中有大茗可以相给,祈子他日有瓯羲之余,乞相遗也。』因立奠祀,后常令家人入山,获大茗焉。」壶居士《食忌》云:「苦荼久食,羽化。」[9]由此,可以看出南朝道士将茶视为换骨神方。
 
    佛教坐禅饮茶最早可追溯至晋代,据吴立民〈中国的茶禅文化与中国佛教的茶道〉[10]一文考证,饮茶生活进入僧人禅坐世界的记录,最早见于《晋书‧艺术传》[11],内容记载敦煌行者单道开在后赵都城邺城昭德寺修行,藉由「茶苏」以防止睡眠,颇具精神。可见晋代僧人已经认为「茶」有助于参「禅」。释道悦《续高僧传》也记载南朝.宋僧人法瑶入山寺,遇年纪垂老的沈台真,于饭所饮茶。[12]晋高僧慧远还曾于江西庐山东林寺与陶渊明,话茶吟诗,叙事谈经。这都可看出晋代僧人的饮茶之风。
 
    然而,茶禅文化之真正确立与普及,应是从唐代开始。唐封演《封氏闻见记》卷六〈饮茶〉载:「开元中,泰山灵岩寺有降魔师,大兴禅教。学禅务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许其饮茶,人自怀挟,到处举饮,从此转相仿效,遂成风俗。」[13]从这里可以看到唐开元时期(713-742),由僧人坐禅、饮茶助修,以致形成民间转相仿效的饮茶风俗。唐代饮茶文化迅速广泛地流传于各僧院中,僧人不只饮茶参禅,也以茶供佛[14],寺庙中更设有「茶堂」,作为招待宾客品茗、讨论禅佛之理,同时亦设置「茶鼓」,以击鼓召集寺院僧人饮茶,还有专门煮茶的「茶头」与为游客惠施茶水的「施茶僧」。[15]僧人与文人之间,除了以诗文会友之外,也因此产生了「茶宴」[16]。
 
    中国第一部茶经因此产生。《封氏闻见记》卷六〈饮茶〉云:「楚人陆鸿渐为茶论,说茶之功效,并煎茶炙茶之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统笼贮之,远近倾慕,好事者家藏一副。有常伯熊者,又因鸿渐之论广润色之,于是茶道大行。」[17]陆鸿渐指陆羽(733-804),《茶经》一书的完成(765)[18]代表茶文化的的奠立,从此茶的功效更为世人所了解,茶禅文化也在僧俗往来中更形规模[19]。禅宗宗门因此将坐禅饮茶列为规式,写入《百丈清规》中。佛教丛林制度,由唐百丈禅师立《百丈清规》而创定,《百丈清规‧住持章第五》有「新命茶汤」、「受两序勤旧煎点」、「挂真举哀奠茶汤」、「对灵小参奠茶汤」;《百丈清规‧节腊章第八》有「赴茶」、「旦望巡堂茶」、「方丈点行堂茶」等条文[20],此后宋代宗颐的《禅苑清规》中更明文规定丛林茶禅及其次第茶礼[21]。
 
    从历史看来,茶禅文化酝酿于晋代僧人的饮茶之风,建立相关的制度与礼仪于唐代的佛教丛林,重要的茶禅美学也成就于唐代的僧俗往来之间。
 
    唐代茶禅美学 
 
    从精神的角度来说,唐人饮茶已有茶道,所谓「茶道」是以修行「道」为宗旨的饮茶艺术,是饮茶之道和饮茶修道的统一。据丁以寿的归纳,「茶道包括茶艺、茶礼、茶境、修道四大要素。所谓茶艺是指备器、选水、取火、候汤、习茶的一套技艺;所谓茶礼,是指茶事活动中的礼仪、法则;所谓茶境,是指茶事活动的场所、环境;所谓修道,是指通过茶事活动来怡情修性、悟道体道。」[22]
 
    如前所引,「茶道」一词最早出现在《封氏闻见记》卷六论陆羽的文字中,但陆羽《茶经》只是综述茶源、茶具、造茶、茶器、煮茶、饮茶、茶事等等之作,关于上述所谓茶道四大要素,算是已具规模,但关于茶禅,则没有明确的指涉。综观《茶经》中涉及茶汤美学与精神修养的文字只有一、二,如:
 
    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相抗衡。(一之源)
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有顷,势若奔涛溅沫,以所出水止之,而育其华也。
 
    汤之华也,华之薄者曰沫,厚者曰饽,细轻者曰花。如枣花漂漂然于环池之上,又如环潭曲渚青萍之始生,又如晴天爽朗有浮云鳞然。其沫者,若绿钱浮于水湄,又如菊英堕于鐏俎中。饽者,以滓者之,及沸则重华累沫,皤皤然若积雪耳。(五之煮)
 
    从这些文字可以看出陆羽的茶道思想是儒道释合一的,这与唐代文化思想的背景一致。以「最宜精行俭德之人」一语来说,梁子《中国唐宋茶道》指出,《茶经》通书凡用8个精字,是「完美的原则」「精美上乘」、「精气饱满」,植基于「屋精极」「衣精极」的向上追求一种崇高的精神境界;「俭德」则反应出儒家思想底蕴[23]。笔者认为精还有道、释的思想,道家之「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老子》二十一章),佛家之「精舍」、「精室」、「精进」,也是追求超越之意;而俭为道家三宝之一[24],也是禅宗丛林生活美德,禅僧苦行清修,衣不过三衣,食只日中一食,其俭更胜于儒者[25]。可见陆羽的茶道思想是融合式的,尚未发展出具体的茶禅概念。但他已经诠释出茶汤美学,「五之煮」中一大段譬喻形容,成为文人饮茶向往的境界,也开启日本重要茶道美学(见下节论述)。
 
    《茶经》中唯一明确用宗门语言的只有「与醍醐、甘露相抗衡」一语,严格说起来,陆羽为唐人整理出茶事文献,提供茶道美学,但尚未臻于茶禅境界。不过茶道的理论化却起始于陆羽,而陆羽又曾当过小沙弥,受寺院茶事熏陶,也算是佛教对茶文化的间接贡献。
 
    此外,综观唐代茶着如张又新《煎茶水记》、苏廙《十六汤品》、温庭筠《采茶录》、毛文锡《茶谱》等,都少有涉及禅的相关讨论。只有王敷《茶酒论》以茶酒对话的拟人小说手法,提到唐人饮茶之普及,「贡五侯宅,奉帝王家」,「我之名草,万木之心。化白如玉,或黄似金。明僧大德,幽隐禅林。饮之语话,能去昏沈。供养弥勒,奉献观音。千劫万劫,诸佛相钦。」[26]显见唐代普遍以茶供佛的禅风。
 
    既然唐代茶着、茶文看不到禅的踪影,我认为唐人的茶禅美学应该是呈现在僧俗往来的作品与禅林的生活中。考察《全唐诗》后确实发现,在与茶神陆羽唱酬的诗僧皎然之后,茶诗作品才大量出现,表现出较多茶禅的美学思想。因此,研究唐代茶禅,应从中唐到晚唐之间的唐代茶诗与禅宗清规、灯录入手,尤其是禅僧的作品,分析其中的禅思想,勾勒其中的茶禅美学。
 
    这里先以皎然来看。皎然是陆羽至交,陆羽漂泊湖州时就是栖身于皎然的草堂别业,后来才经过湖州刺史颜鲁公的支助,买得青塘别业,此别业也是陆羽与皎然、李萼等文人茶客聚会、吟诗、品茶的处所。[27]皎然是中唐僧人中茶诗特多的一位,其作品中有不少茶禅美学,对陆羽应有一定的影响:
 
    ○望远涉寒水,怀人在幽境。为高皎皎姿,及爱苍苍岭。果见栖禅子,潺湲灌真顶。积疑一念破,澄息万缘静。世事花上尘,惠心空中境。清闲诱我性,逐使烦虑屏。……识妙聆细泉,悟深涤清茗。此心谁得失,笑向西林永。(〈白云上人精舍寻杼山禅师兼示崔子向何山道上人〉)
 
     ○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九日与陆处士羽茶〉)
 
    ○喜见幽人会,初开夜客茶。日成东井叶,露采北山芽。文火香偏胜,寒泉味转嘉。投铛涌作沫,着碗聚生花。稍与禅经近,聊将睡网赊。知君在天目,此意日无涯。(〈对陆迅饮天目山茶因寄元居士晟〉)
 
    ○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素瓷雪色飘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饮茶歌诮崔石使君〉)
○丹丘羽人轻玉食,采茶饮之生羽翼。名藏仙府世空知,骨化云宫人不识。雪山童子调金铛,楚人茶经虚得名。霜天半夜芳草折,烂漫缃花啜又生。赏君此茶祛我疾,使人胸中荡忧栗。日上香垆情未毕,醉踏虎溪云,高歌送君出。(〈饮茶歌送郑容〉)[28]
 
    从以上引诗,可以看出皎然将禅与茶事结合的种种比论,如〈白云上人精舍〉一诗从栖禅子的幽境说起,谈茶沫花尘、细泉清茗,能澄息、空心、清性、屏虑;〈九日与陆处士羽茶〉谈茶香助逍遥适性;〈对陆迅饮天目山茶因寄元居士晟〉提出茶道「稍与禅经近」;〈饮茶歌诮崔石使君〉谈不破烦恼能清神得道之妙法-饮茶;〈饮茶歌送郑容〉谈以茶祛疾荡忧等等。皎然可以说是现存文献中,最早提出茶禅理论者,他将茶道比附为禅经,说明饮茶之听泉、观沫、闻香、辨色中的禅境,呈现禅者涤心静虑的精神意义。
 
    此外,皎然诗中写到茶会、茶宴者不少,如〈答裴集阳伯明二贤各垂赠二十韵,今以一章用酬两作〉云:「清宵集我寺,烹茗开禅牖。**教可垂,正文言不朽。」〈陪卢判官水堂夜宴〉云:「久是栖林客,初逢佐幕贤。爱君高野意,烹茗钓沦涟。」〈晦夜李侍御萼宅集,招潘述、汤衡、海上人饮茶赋〉:「茗爱传花饮,诗看卷素裁。风流高此会,晓景屡裴回。」[29],可以看出唐代文会饮茶之风的兴盛。似乎唐人茶会、茶宴都半在清宵夜集,或在山寺禅院,或在高官家宅,也有在茶山的茶亭或清雅的郊野[30]。宴中主要是烹茗、**、传花饮、看诗卷,共赏高会风流[31]。
 
    湖州是唐代贡茶最大的产地,刺史颜真卿自然成为湖州一带茶会的中心人物。颜真卿用来招待茶客、诗僧、文士的场所,称为「水堂」,其诗集《水堂集》中收有许多茶会中的联句,皎然与其〈晦夜李侍御萼宅集,招潘述、汤衡、海上人饮茶赋〉一诗中提到的李萼、潘述等人都曾是座上宾。《水堂集》中的联句颇能观察出唐人茶会的气氛,如〈五言月夜啜茶联句〉:
 
    泛花邀座客,代饮引情言。(陆士修)醒酒宜华席,留僧想独园。(张荐)
 
    不须攀月桂,何假树庭萱。(李萼)御史秋风劲,尚书北斗尊。(崔万)
 
    流华净肌骨,疏瀹涤心原。(颜真卿)不似春醪醉,何辞绿菽繁。(皎然)
 
    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士修)[32]
 
    这首联句中「泛花」、「流华」、「素瓷」、「芳气」可以看出当时品茶活动重在观沫花、讲器具、重茶香等茶艺活动;而诗中表现唐人茶会中宾主相敬、和诗相亲的和谐与清雅气氛,[33](这与日本千利休的四规相近,见下节论述)则显出茶礼的庄严;「华席」、「闲轩」等场所是为茶境;颜真卿诗句「流华净肌骨,疏瀹涤心原」,则为以茶禅修道的思想。这首诗可说是充分重现唐人茶会现场,保有完整茶道美学的作品。《水堂集》中还有许多联句,可以看出小型茶会只有宾主二人,大型茶会还有多到十九人。联句主要可作为唐人茶会之茶艺、茶礼、茶境与修道的观察[34],但每人两句的联句作品,除了记录场面、抒发杂感之外,很难提出系统的理念,因此其中浮现的茶禅思想远不及皎然诗丰富。